作者| 凌晨

因家人身患慢性白血病，且无力承担高昂的放化疗费用的小华（化名）在朋友的推荐下，尝试在水滴医疗众筹（以下简称水滴筹）平台上发起了筹款申请，希望得到社会的帮助。在发起申请不久后，小华就不断接到来自代理中介的消息，表示公司愿意帮助小华去筹款，但是作为回报，小华需要将一半以上的筹措款作为“抽成”支付给公司。对此，小华感慨道：“这哪里是‘抽成’，这分明是在‘抽血’！”同时，令小华深感不解的是，这些代理中介是如何拿到他的社会救助申请信息的？

直到“水滴筹筹款中介抽成最高达70%”的信息冲上微博热搜，才让包括小华在内的人们看清了这个不以盈利为目的的平台运营模式背后的真相。

早在2019年，央视新闻就曾指出，水滴筹内部存在大量的线下地推人员，即筹款顾问。这些筹款顾问自称“志愿者”，他们会逐个病房引导患者发起筹款，模板化撰写求助故事，他们的足迹遍布全国40多个城市医院。对此，水滴筹回应称，公司的线下服务团队已全面暂停服务。而有自媒体称，目前部分医院仍可见到推广水滴筹的筹款顾问。

另外，在2021年的赴美上市招股书以及2021年年报中，水滴公司均承认水滴筹业务存在“第三方代理”，而且，水滴公司还在风险提示中表示，其员工、众筹顾问、第三方代理的非法、欺诈或串通活动可能使其承担责任和负面宣传，对其业务产生不利影响。

也就是说，实际上，公司对自身做法所产生的风险已有评估，而社会反应只是在“大惊小怪”罢了。

而之所以公众对水滴筹负面消息的反应如此剧烈，是因为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水滴筹反复强调自己的公益性。

水滴筹一直坚称“水滴筹维持运营所需的成本，一直由水滴公司补贴，未向筹款人收取费用。”然而在公众的刨根问底下，水滴筹却又承认自己是一家“商业公司”。8月22日，水滴筹方面对外称，“水滴筹不是公益组织，而是一个互联网大病筹款工具。公益组织的模式是先向社会大众进行筹款，再根据项目情况来分配募集资金；水滴筹则是给大病患者提供筹款工具，筹款由个人发起，通过社交平台进行传播和求助，捐赠属于民间赠与行为。”

既然是商业公司，那么水滴筹的盈利模式是什么呢？

通过水滴公司提交给纽交所的财务报表来看，水滴公司的营收主要分为四大类，保险经纪收入、管理费收入、技术服务收入和其他收入。其中，保险经纪收入和技术服务收入均与保险业务相关。保险经纪收入代表从保险公司获得的经纪佣金，技术服务收入来源于向保险公司、保险经纪和代理公司提供技术服务。

财务数据显示，2018—2021年，水滴营收总额分别为2.38亿元、15.11亿元、30.28亿元、32.06亿元。其中，水滴保业务的保险收入，是公司主要营收来源，2020年占总营收的85.1%，到2021年，其占比更高达95.8%。

在这些所有业务之上，是水滴筹和水滴互助创建的巨大流量入口，换句话说，朋友圈的每条筹款求助信息，都是为水滴保险打的广告。所以，一场场爱心接力，在水滴公司眼中，实则是一次次流量的“狂欢”。用户在参加完这场爱心接力后，水滴公司会把自己的保险业务推给他们，而此时的用户们刚被大病众筹故事所感染，在此环环相扣的条件下搭建用户付费场景，可以最大程度地实现用户对保险业务的付费转化率。

公司财报显示，2019年、2020年和2021年，来自水滴筹和水滴互助业务的用户贡献了水滴保险产生的FYP（第一年度保费） 的65.2%、55.1%和50.4%。这也意味着，水滴保险超过一半的收入来自水滴筹和水滴互助用户。2021年3月，水滴互助业务被监管叫停后，水滴筹成为了水滴保险业务的唯一内部流量支柱。

正如水滴公司在年报中所说，公司“将消费者流量的内部来源视为重要的消费者获取资源，我们认为这群消费者对保险保障意识更强，对平台上的内容和产品更感兴趣，对我们的服务更忠诚。”

依靠水滴筹的引流，水滴保险获得了4亿近乎免费的真实用户，按照过去几年互联网主要平台公司平均200元/人的获客费用计算，水滴筹为水滴公司节省了至少800亿获客费用。

因此，与其说水滴平台帮助了数百万大病患者，不如说数百万患者和4亿捐款人成就了水滴公司。

但是，水滴公司仍不满足于公众爱心为公司带来的现有财富。今年4月初，水滴筹发布公告称，为维持平台稳定运营，开始试运行向筹款人收取平台服务费，平台服务费的收取标准为单个筹款项目提现金额的3%，且单个筹款项目最高不超过5000元，此外第三方支付平台还将收取0.6%的通道费。

如果按照每年100亿元的捐款额计算，水滴公司每年可收取至少3亿元服务费。

自2011年郭美美事件将全国人民对红十字会的信任感消耗殆尽，公众开始用更加苛刻的眼光审视公益平台和公益活动。水滴筹这种以公益粉饰商业、以博爱嫁接利益的运行模式更是一次次透支公众对众筹平台的信任度。

‍所以，在互联网众筹平台信用度、参与率一再下降的今天，各大众筹平台都要认识到如何重获信任是当前面临的生存考验。

刮骨疗毒、加强自律、重塑形象是水滴筹等互联网公益救助平台的首选之举。想要实现公益事业创新，就要加强自身定位，平台不应仅仅是募捐信息发布者或募捐资源的分配者和控制者，还应是救助活动的监督者和管理者。同时，平台要完善提升用户诚信与捐赠光荣的激励机制，适度小范围尝试规范中介推广服务，让捐赠资源真正用到急需的病患手中。

此外，平台还应增强自我规范能力，加强信息审核，畅通举报通道，对用户进行相关科普教育，引导其正确使用平台资源。不过，仅仅依靠平台自律无法杜绝灰色产业链的存在，相关部门也要及时出台相关政策，规范不正当筹款行为，对公益平台的商业化运营形成严密的监管机制。

诚然，大病公益众筹尚有不完善之处，但无论作为政府监管者还是受众自身，都不能将公益一棒子打死，而是借此契机加强监管，规范其做得更好，避免将多数人的善良之举沦为少数人逐利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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